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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有人说,相比于旅途之后的疲惫,整理照片、车票单据、攻略游记的过程更痛苦,就像分手后你还得告诉别人前任有多好。有过无数次开心的旅行,自恃还算有点见识,唯独这次,回来后数次流泪。那些陌生的笑容时常闪现,温和甜美的声音绕在耳畔。那个祥和、安全、舒适的岛和那些热情、友善、温文尔雅的人,好似春风拂人面。眼看着春去夏来,“眼大肚子小”的我恨恨地对那个住在心中的“小孩”说,你,就将就着先写篇散文吧,指天发誓写游记,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于是乎,儿童节过后,诞生了这篇小文,谨以此先纪念一下我的环岛旅行。
我在第一天的夜晚降落,我在第十四天的上午离开,号称两周的环岛之旅,似雨后初晴,天边突现一弯彩虹,赏心悦目,清新动人,一睹之后,永难忘怀。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长途旅行,虽然预谋已久,但出发前功课潦草,看了一篇游记,翻了几页闲书,用A4纸打印了一张台湾地图,拿彩笔圈了几个想去的地方,就这样订了张机票,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上路了,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独自行走,享受了一路赞叹,和无尽的自由,载回了种种感动,和诸多的思考。
那天,安静的航班载着我降落到桃园机场,从穿羽绒服的帝都到穿短袖的台北,改变的不只是气温,更是人的心情。夜暮台北,惊鸿一瞥,已很喜欢。初入民国,遇到的人都可圈可点,稍微一串就是一个章回。夜色里弥漫着清香,我就这么始料未及地穿越了。
台湾之于大陆,那么近又那么远,一道海峡将一个民族生生隔开了半个多世纪。机场大巴上报站名的甜腻女声,仿佛出自黑白老电影里的国民党电台,错落的霓虹灯映出繁体汉字,提醒我民国已经行进到一零二年。有深圳的朋友对我说,一到台北就好失望,不多的摩天大厦,看起来就是个二三线城市。而我不是来看大楼的,这样的城市,不惊艳,又有点老旧,细细品,才有味道。何况,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
台湾人之于我们,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熟悉在于,长着一样的中国脸,讲着一样的中国语,这一路太多的人听说我从大陆来,攀谈起来,都会提起他们大陆的祖籍,他们的长辈是哪一年来的台湾,他们和大陆的种种关联。但是他们又陌生,他们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言谈举止散发着对人的热情和尊重。那个我们自诩多年从少小读书就耳闻但从未一见的“礼仪之邦”活生生出现了。
而这些,不应该是我们陌生的吧?我问着自己,仿佛看到丢失多年的东西,一下子有些难过。去了山区看到淳朴,我们可以说落后的地方嘛会是这样;去了西方看到文明,我们可以说不一样的民族嘛国情不同。来到台湾所闻所见,我不知道还能怎样说。“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早就被我们视为老古板,不知道扔到哪去了。那种谦谦君子的风范已经成为传说,大概只能去故纸堆里找。现如今我们都变成了火爆脾气急性子。乘车陌生人不小心碰一下就会爆粗口,比赛谁遗传的嗓门高。开车遇车遇人莫说一分钟,两秒钟都等不及就要按喇叭骂人。
来到台湾,我看到了什么叫谦恭——谦而不卑,恭敬如宾。机场、车站、饭店、超市、餐馆、商店,所去之处,每次与人交谈都感到来自对方真诚的尊重。买票时,工作人员一定会微笑着双手把票递出来,挥手嘱咐入口在哪个方向。结帐时店员一定会微笑着说谢谢,哪怕你只花了个小硬币。即使坐公车,下车刷卡司机都会温和地说声谢谢。在垦丁包车玩了一天,临别时朝司机要电话,说以后有朋友来玩可以推荐推荐,司机听了温和地说了一句“照顾不周”。拼车时大家车外等人,我问可以先坐车里吗?开出租的小伙子说我给你开下冷气,我坐进去时发现他把音乐也放好了......
无论是儒家文化,还是日本文化,都传承了中华的古风。在台湾我读到了很多古老中国的味道。“忠孝仁义”命名的道路仿佛可以走通古今。满目的繁体汉字散发着儒雅的文化气息。而我们简化了汉字,也割断了对古文化最直接的传承。君不见,简化后的汉字“亲不见,爱无心,产不生,厂空空”了吗?环岛回来,捧读繁体竖版书,觉着是一件很有范儿的事,被人看见大赞厉害。
说到啥叫文化底蕴,我常跟朋友开玩笑:就象坐地铁,博爱座上方看到的不是“老幼病残孕”,而是“老弱妇孺”。在台湾,“小姐”依然是对女性礼貌的称呼。途经画廊走进去,翻弄着选明信片,老板会说:“小姐,你可以坐在那边写,我给你去打开留声机。”去台东特意选坐海线大巴,可以观赏东海岸美景,好意外一路上司机对我热心导览,“小姐,你仔细看每一处,都美得让人感动。”
而文艺素养,更是浸润在街头巷尾。一个小小的游客中心的洗手间,壁画、布娃娃,布置得都非常文艺清新。大多的民宿风格个性鲜明,色彩布局装饰都透漏着主人不俗的品味。坐地铁,中正堂那站,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小孩子的油画国画,有个小提琴手着衬衫领带坐在那里忘我地演奏,那一刻哪里会有人认为他在行乞?人们被吸引了驻足聆听。我用手机录了很长一段,有时候累了都会放出来听听,那乐声真美。
鼎鼎大名的诚品书店,不光是游客必去之地,更是台北人常常流连的地方。北京的光合作用书店前年就关门了,听说已经有新华书店关门了,但诚品的各家连锁店仍然屹立在台北的黄金地段。我去了两家诚品,一个晚上,一个白天,人都很多但不喧哗,人们都在专注地挑选阅读着自己的书籍,很多年轻人干脆坐在地上,看得自在,也没有人干涉。倒是我,用手机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出门时才看到“禁止拍照”的提示,一下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诚品以这样的姿态彰显了一个城市的气质。
台北故宫更是不能错过。听说每三个月换一次展品,至少看四次才能看全所有的珍宝。也就是说我这一趟只能目睹四分之一,但我已很满足。我在故宫里呆了一天,快闭馆了才出来。叹为观止的雕刻,美轮美奂的瓷器,看到眼眶湿润的字画,让我在穿越之后再度穿越。
台湾寺庙布满全岛,台南的妈祖庙据介绍是本土最大的妈祖庙,我去逛的时候庙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先生坐在尽里头的房间读书。大殿一侧的柜子上摆放着很多手链,随缘投币自取。我投了一枚,空荡的殿堂,咣当一声响,惊动的看书的老先生只抬了一下头再继续看书。基督徒常说,信主的人有福了。我想信神灵的人便有福了。心存敬畏,便能常怀悲悯,行而有度。整个社会实现和谐,宗教功不可没。
对一个旅行的人来说,想知道一个地方的冷暖,问一下路,立见分晓。在台湾,打听个地儿,可能会有几个人围上来指路,不要奇怪。花白头发的大叔会去车里取来一本地图册,带上老花镜,一边查一边说“你不要着急噢”,说完怎么走还要确认“我这样讲你能不能接受?”我点点头他就马上说谢谢。拜托,谢谢都被你抢去说了。台湾人实在太爱说谢谢啦。超市的店员看到我听得一脸茫然,干脆走出来到大街上实地指给我看。在高雄,拦住手持饮料杯的大姐问去某地的公车站,大姐不确定的遥指几个站牌,我跑过去横看竖看也没看到能坐的车,活动了活动颈椎,暮然回首,发现大姐已在不远处,手持饮料杯......“有没有可以坐的车?”大姐,做人可以这么有责任心吗?
等到台南结识Lisa,更是史无前例,神奇如午间一梦。Lisa开车带我去看海安路的艺术墙,去经典老店吃小吃。听她讲她的生活,讲她背包环游世界的幻想。我告诉她我真的也是又胆小又迷糊,但其实只要迈一步,梦想就能照进现实。
在台湾,东西可以不买,热情不会减。不小心走错了地儿,也不用担心遭人冷脸。就象我冲进小店说要买布丁,那妹子晃着兴高采烈地说,“我不是布丁,我是花生酥,布丁在隔壁”。要不要这么欢乐呀,妹子,真是让人心情不好都难。临走前采购伴手礼,象志玲姐那样的一声声袅袅唱腔的“欢迎光临”不绝于耳,第二天返京的飞机上耳畔都在回荡着这些甜美之音。
环岛回来后总能不经意想起那“两周”——听不到车喇叭声,看不到闯红灯,听不到人吵架,没人挤着上车,公众场合没人抽烟,地铁里没人吃东西,没人大声打手机,没人随地吐痰乱扔垃圾,过马路汽车会早早停下来等你......好宁静舒心的环境呀。配上各色人等的热情友善,让我一路体验,一路享受,一路感动。
这种热情友善整整持续了两周,持续到机场办理登机牌的那一刻。给我办托运手续的小伙子带着口罩,浓眉大眼,问我是一个人来台湾玩吗,接着赞叹说他来这里工作了那么久看到很多两个人一起的,第一次看到女生一个人来玩,说好勇敢。其实我哪有那么勇敢,我不过是被逼上梁山。仨小时后,我飞抵北京。那天北京真冷,觉得人也真冷,竟有些不适应。
卖给我头盔的老板常来大陆做生意,他说还是不要先抱怨百姓素质怎样,先把执法者素质提高上来吧。是呀,来到台湾,很大的感触是:“官本位”真的落地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即使喊口号,“恳请为民众服务”,一个恳请听起来都要更亲民。 电视上政客们又打又闹,反衬之下,是社会的井然有序和民众生活的自得。自由广场很自由,没有卫兵便衣之类站岗守护。台北市政府和议会,我是大摇大摆进去转了转的,虽然当时心怦怦跳了两下。
有朋友说你匆匆一趟,看到的都是表面。我知道没有完美的制度和社会,浮光掠影的祥和下一定也有它不堪的一面,正如也会听到他们鄙视政客虚伪,抱怨体制低效,忧虑经济发展减速,诉说自由是祸乱之源,叹息生活太安逸年轻人越来越不求进取。和Peter的那顿晚餐成就了一场两岸青年的对话,让自己可以倾听到来自不同视角的声音。我更知道利益可以轻松地揭开人性中的恶,有人群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争斗。但是面子的差别一定不仅仅是面子,更多是里子的不同。优雅从容的外表得益于平和淡定的内心。
平和淡定怎么来?菁桐大婶说安全,花莲老汉谈法治,台中海员夸自由。磕磕绊绊后,我们领悟到安全感要朝自己要,但也并不尽然。我这个小时候看到一条毛毛虫都要哭上半天、有人不经意拍我一下都要一哆嗦的胆小鬼,游平溪线,错过了一班小火车,天黑了,就一个人沿着轨道从菁桐步行到平溪。那一段不算太远的路真安静呀,没什么人走,不时从左首山上树林里传出几声鸟叫。呀,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了?从大胆突然又到大条。在花莲汽车站把大包扔到候车椅上就跑出去吃早餐,二十分钟后回来看到大包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我。我检讨了,告诫自己这种事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莫说大陆,即使台湾。
从台湾回来后四川又地震了,红会羞答答地说了句他们要查点事儿就没动静了;羊肉一忽儿是老鼠肉一忽儿是狐狸肉;老同学见面大谢当年不杀之恩;女童想不到校长居然是大灰狼变的;我的偶像年逾百岁还要出面为自家私信维权......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狗血的剧情,路总有尽头,可我不知道,事是不是一定会有底线?
他们对我说,两岸没有不同,台湾也是一步一步这样走过来的,“阵痛”会过去,很看好大陆的未来。想到抵台那天Sky的玩笑话,“你只用了一天,就实现了百年民主梦”。我多么希望这阵痛早一点过去,希望有一天,中国对着那个住在她心中的“小孩”说,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你,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前一段Lisa发来微信:一直想问你,最喜欢台湾的哪个地方,哪种食物。看到“食物”两字,我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液。台湾美食,名扬天下,各种菜肴、小吃、饮品、水果、点心,罗列不尽。说到小吃,必提台南。睡到自然醒,冲个温水澡,单车骑进安平老街,小吃之旅就开始了。记住,卖小吃的妹妹说话超级动听超级受用哦。“台南是一个适合人们作梦,干活,恋爱,结婚,悠然过活的地方”。
秀丽台湾,不光适合“过活”,来了便懂了为什么台湾可以创作出那么多优秀的音乐和电影,这里实在太容易赋予人们风雅的情怀。淡水河边走一走,不妨听着《淡水河边》。绵绵细雨中,阳明山上的海芋(马蹄莲)开成花海,你一定会乐于买一束送给朋友或家人。坐着小火车去十分,想象下“那些年”里柯景腾和沈佳宜也来放过天灯哦。太鲁阁峡谷,号称世界第八美景,云雾缭绕、青翠耸立的山峰让人想起“赛德克-巴莱”的故事。垦丁一日,去了我所有想去的《海角七号》的拍摄场地,南部乡下风光旖旎,台湾影视作品里常有小情侣坐在山头看夕阳,难怪。在海边,光脚踏踏白沙滩的细沙吧,猜猜“少年派”里老虎理查德-帕克为什么只留下背影不回头。
有人说三亚的海更美,因为它更明媚。但我喜欢这样的解读,行走在台湾的最南端,适逢阴雨之天,眼前被海水侵蚀的海岩,风中高高耸立的孤独的灯塔,都诠释了台湾的海特有的悲情,正如台湾本身。
从花莲骑行去七星潭,那一段专设的单车道太棒了,两侧风景美得让人心醉,常常一边蔚蓝,一边翠绿,当日没有雨也没有太阳,只有微风和鸟语陪伴着。贪恋七星潭美色,天黑了才往回赶,半路冲出三条黑狗,咆哮着狂追了我百余米,吓得我魂飞魄散,拼了老命才逃脱。放歌压压惊吧,谁知几分钟后下坡就翻了车,摔了个大跟头。在垦丁说给在香港读书的女生听,她告诉我香港的狗嘴上都戴了笼子,去香港不会担心被狗咬的。真的?那我下一站有目标了,去香港转转。咦?怎么扯到香港了?我应该接着说台湾。
还记得在台南树屋,遇到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有个男孩子嬉笑着跑到我面前,“你是哪里人?”“第几次来台湾?”“台湾好不好玩?”哦,台湾是好玩的,跟我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样,我第一次来,但一定还会再来。我还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需要再来,补上我此行的遗憾。我希望没来过的中国人都到台湾看一看,就那么自由地走一走,可以错过风景,但一定不要错过人情。如果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我的环岛旅行,那就是“美好”。一段旅行,带来享受、带来感动、带来思考、带来希望,结束时会流泪,除了美好还可以怎样讲?
最后鸣谢:踢踢、阿德、滴渡、桦哥、Lisa、Peter等等和一路上太多叫不上名字的人们。有人说对陌生人热心帮助的最好回馈,就是把这份热心传递下去。嗯,是的,说这话的人是我,我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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