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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讯(记者:陈事美)央视又发疯,到处问家风。话说百姓家风很重要,但执政党的家风更关键。执政党的家风如何?相信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家风不正,如何国泰民安、如何国强民富?就说游子台湾,赌气出走,一直南漂,漂泊六十五年,真的要回家了,但为何迟迟不归呢?你这号称母亲的人,经常左一个温情,右一个柔情,为何没能感化游子?难道不是大陆的家风问题吗?本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可能,很可能是的!本报整理了两篇旧文,一篇是大陆学者所作,一篇则是台湾学者所写,看看在不同视角下,台湾为何不愿意统一。
张宏杰(渤海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电视政治
接触时间一长,你会感觉到台湾人身上的优越感。他们的优越感,不是建立在经济上。他们知道大陆的发展速度远高于台湾。几乎每一个台湾朋友在和你聊天时都会问:怎么样?看到电视上打嘴仗了吧!台湾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可以批评。
台大教授说:“台湾政治对社会的影响力其实是很有限的,比如,政治是管不到大学的。政府只负责给大学拔款,别的,什么都管不着。在台湾,一流的人才都不在政界,而是在商界和学界。其实,一个正常的社会,学者只要做好学问,商人只要做好生意,其他的都不用他关心。”他的声音里透着某种自豪。
在其他场合,台湾人都是那么“温良恭俭让”,女人说话嗲兮兮,男人有点娘娘腔,文明得有些“文弱”。只有在有关政治的论坛上,火药味十足。
台湾的电视乏善可陈。那些滥得不行的综艺类节目对大陆人来讲一点也不新鲜。因此每晚只好锁定在政治类的节目上,听台湾人在电视上唇枪舌剑。
好在这样的节目不少。在台湾的那几天,正好赶上“中正纪念堂”改名。四五个频道长篇大论地讨论这个话题。请的来宾中,四分之三的人都是反对改名的,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支持。反对派呈一面倒的压倒之势,对在坐的民进党政策会副执行长极尽嘻怒笑骂之能事。这位副执行长连话都抢不到,十分可怜。好容易抢到发言机会,他说,要把“蒋庙”改掉,是因为这是一座象征“威权政治”的建筑,建筑理念充满专制精神。
旁边的一位民意代表马上拦住说:“胡说!现在的‘总统府’不也是威权政治的建筑吗?要知道,那是日本总督府啊,为什么陈水扁还住在那里……”
那个戴眼镜的民进党说:“所有这些威权时期的建筑,都应该改名。因此,党内的主流意见,是迁都,迁到中南部去……”
民意代表又打断他:“纯粹放屁!迁都?迁到中南部?这明显是为了选举。中南部是你们的票仓,你们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是为了讨中南部的好……”
看台湾的政治类节目,一言以蔽之,就是“百无禁忌”,谈什么都可以,怎么谈都可以。越是老百姓,越是民意代表,越是要骂人。越出惊人之言,就越受欢迎。
从长时间的威权统治下解脱出来,物极必反的“反威权”心态正盛。长时间不许开口后,“嘴瘾”现在正浓。这也是台湾议会打架风盛行,“政治乱象”不断的一个原因吧。
“台湾式民主”
在台北,我遇到的学者对陈水扁都没有好感。人们普遍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权力狂,为了谋取选票不择手段。
不过,在高雄,到火车站接我的司机却激烈地为陈水扁辩护。这位司机说,所谓陈水扁的贪腐案,性质和马英九的特支费案是一样的,都是制度上出的问题。这些特别经费,大家原来都误以为是津贴性质的,所以才会用于个人消费上。谈到礼券案,他说,礼尚往来嘛,朋友要送吴淑珍东西,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送些礼券啦。
似乎陈水扁毫无过错,所有的问题,都是环境和他人造成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深绿”的典型心态。台湾的政治地图是“北蓝南绿”。收入高、教育高的人集中于北部,他们认为国民党是一个有执政经验的成熟大党,而民进党从上层到下层,素质都很差,除了搞选举,一无所能。一位教授曾这样和我说:“陈水扁,不过就是一个本科生嘛!”“两低一高”(注:“年龄高,学历低,收入低”)的农民、“本省人”,南部居多。他们是民进党的主要支持者。
政大的一位教授曾不屑地说:“民进党执政这么些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最受伤害的就是支持民进党的人。可是,他们还是听信陈水扁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没长脑子,没有分辨利害的理性。”
民进党搞民粹主义、族群分裂,尽显民主的弱点与漏洞,这是我接触的台湾学者对台湾式民主的普遍看法。谁掌握了用意识形态迷惑老百姓的技巧,谁就可以获胜。他们说,这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台湾式的民主”让他们对政治不想过问。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认为,最坏的民主好过最好的专制。毕竟,一切都被放在了阳光下。他们相信,台湾人交了学费后,总会明白过来。一个成熟的民主社会的运作,是要付出时间和代价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台湾的学者大多数对以清廉自持的马英九也没有什么好感。政大的那位教授就说,马英九才具平平。如果做一个大学教授,或者一个律师,会做得很好。可是搞政治,他缺乏魄力,也缺乏手腕。台湾需要的是蒋经国那样有大心胸的领导人。至于王金平,只不过是一个政客,而不是政治家。
另一位学者则说得更极端。他说,国民党是一个带有浓厚封建气息的政党,他们的领导人要靠上一代提拔。马英九就是这样被提拔上来的。这样一个政党,是期待圣人贤王的,马英九就是要做这样的道德领袖。其实,一个民主社会,是不需要道德领袖的。谁也不可能做一个完人。
“为什么不统一”
从台北开车出来,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台湾海峡。大海波涛不定,海风挟来浓重的海腥味。曾教授指着西北方向说,那里就是福建。极目远眺,似乎可以看到些什么,当然,这一定是错觉。
从台北出发,只需要四个小时,就到了台湾最南端。站到高雄港边,眼前仍然是一片无边无际动荡不定的浩瀚苍茫。在台湾这片土地上,你不由得会产生一种无可名状的孤独感。这片纺缍状的岛屿,太狭小,太孤单。
每一个大陆人和台湾人坐到一起,不可避免地谈到一个话题:“统一,还是分裂”。
辅仁大学的一位学者,自称站在“理性”的立场上,对“大陆观点”和“民进党观点”各打五十大板。他说,统一还是分裂,要从“利益”这个角度出发。大陆人往往认为,统一是先天地,不需论证地“好”。民进党人则认为,“独立”代表了“正义”、“真理”、“进步”。台湾人考虑问题是现实的。让他们选择统一还是分裂,他们只会有一个考量标准,那就是对自己有没有利。统一了,大陆的经济资源、文化资源、社会资源,将更方便、更顺畅地为台湾人所用,两岸交往成本也会大大降低。唯一的阻碍,是政治。台湾人的政治理念和大陆差别太大了。台湾人认为,民主政治才是可以信赖的,其他政治类型的不稳定性太多。
在高雄,我和那位支持民进党的司机也谈到了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看法居然与辅大的教授基本一致。他说,用屁股想都会知道,大陆那么大,如果政治再民主了,对台湾当然有吸引力,为什么不统一?毕竟,我们的祖宗都是从大陆来的啊!
龙应台(中华民国文化部部长)
台湾人已经习惯生活在一个民主体制里,而民主体制落实在茶米油盐的生活中,意思就是:他的政府大楼是开放的,门口没有卫兵检查他的证件。他进出政府大楼,犹如进出一个购物商场。他去办一个手续,申请一个文件,盖几个章,一路上通行无阻。拿了号码就等,不会有人插队。轮到他时,公务员不会给他脸色看或刁难他。办好了事情,他还可以在政府大楼里逛一下书店,喝一杯咖啡。咖啡和点心由智障的青年端来,政府规定每一个机关要聘足某一个比例的身心残障者。坐在中庭喝咖啡时,可能刚好看见市长走过,他可以奔过去,当场要一个签名。
如果他在市政府办事等得太久,或者公务员态度不好,四年后,他可能会把选票投给另一个市长候选人。
他要出国游玩或进修,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不需要经过政府或机关单位的层层批准。他要出版一本书,没有人要做事先的审查,写作完成后直接进印刷厂,一个月就可以上市。他要找某些信息,网络和书店,图书馆和各级档案室,随他去找。图书馆里的书籍和资料,不需要经过任何特殊关系,都可以借用。政府的每一个单位的年度预算,公开在网上,让他查询。预算中,大至百亿元的工程,小至计算机的台数,都一览无余。如果他坚持,他可以找到民意代表,请民意代表调查某一个机关某一笔钱每一毛钱的流动去向。如果发现钱的使用和预算所列不符合,官员会被处分。
他习惯看到官员在离职后三个月内搬离官邸或宿舍,撤去所有的秘书和汽车,取消所有的福利和特支。他习惯看到官员为政策错误而被弹劾或鞠躬下台。他习惯读到报纸言论版对政府的抨击、对领导人的诘问,对违法事件的揭露和追踪。他习惯表达对政治人物的取笑和鄙视。
如果他是个大学教师,他习惯于校长和系主任都是教授们选举产生,而不是和“上级长官”有什么特别关系;有特别关系的反而可能落选。他习惯于开会,所有的决策都透过教授会议讨论和辩论而做出。有时候,他甚至厌烦这民主的实践,因为参与公共事务占据太多的时间。
他不怕警察,因为有法律保障了他的权利。他敢买房子,因为私有财产受宪法规范。他需要病床,可以不经过贿赂。他发言批评,可以不担心被报复。他的儿女参加考试,落榜了他不怨天尤人,因为他不必怀疑考试的舞弊或不公。捐血或捐钱,他可以捐或不捐,没有人给他配额规定。
他按时缴税,税金被拿去救济贫童或孤苦老人,他不反对。他习惯生活在一个财富分配相对平均的社会里;走在街上看不见赤贫的乞丐,也很少看见顶级奢华的轿车。他习惯有很多很多的民间慈善组织,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大批义工出动,大批物资聚集,在政府到来之前,已经在苦痛的现场工作。
当然,我绝对可以同时举出一箩筐的例子来证明台湾人“进化”的不完全:他的政客如何操弄民粹,他的政治领袖如何欺骗选民,他的政府官员如何颟顸傲慢,他的民意代表如何粗劣不堪,他的贫富差距如何正在加大中……台湾人本来就还在现代化的半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海峡两岸,哪里是统一和独立的对决?哪里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相冲?哪里是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的矛盾?对大部分的台湾人而言,其实是一个生活方式的选择,极其具体,实实在在,一点不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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