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丝绸路之四 德令哈

    NO4. 德令哈

    10月2日夜   阴转多云   行程215公里（茶卡盐湖—德令哈）

    第一次在行程表上看到将有一晚住宿德令哈时，“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句便跃然脑海，多少年没有读过的诗句了，若干年后想起，心中莫名悸动。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中国，欣欣向荣，百废待兴，文化思潮也达到一个新高度，文坛涌现出一大批优秀诗人和作家。那是一个有激情、有梦想的时代，海子、顾诚、北岛、舒婷……，他们的诗代表了一代人的记忆。有幸的是，我的豆蔻年华和所有的青春岁月，这段人生最美的时光，都被安放在了诗文中最美的段落里，在那些梦想都可以挂在柿子树上晾晒的日子里，青春不会寂寞。

    海子，是我喜欢的诗人之一，几乎所有的摘抄本中，都有从报刊杂志中摘抄下来的他的诗歌。《日子》创作于1988年7月25日，八个月后，他离开了人世。其那时候并不真正懂他的诗，只是觉得有诗韵，有诗意，更不理解他的自杀。当我千帆过尽，尝遍人间百味之后，再次从尘封的书柜里拿出海子的诗重新阅读时，眼睛湿润了，那种吸魂摄魄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入心扉，瞬间懂了，懂了诗人的诗，也懂了诗人的心。

    他，活得太通透了。25岁便了悟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了悟的生命真谛。他说：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他，活得太执着了。他说：如果不能带来麦粒，请对诚实的大地，保持缄默。他说；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他，活得太纯粹了。他说，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归还一个陌不相识的人。他也想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然而面对幸福、爱情、亲情、友情的流逝，他却只能痛苦的握不住一滴泪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终归还是活得太寂寞了，人与人之间因隔阂而产生的冷漠与不理解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以至于只有把灵与肉都交给死亡才能弥补内深处那个寂寥的黑洞。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或许是他的爱人，或许是诗人心底渴望着的最后的温暖。德令哈之夜，让这唯一的，最后的，都失去了……

    德令哈，雨水中那座荒凉的城，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草原的尽头？还是茫茫戈壁？德令哈的夜还会如此孤寂吗？

    德令哈是整个行程中最让我心动的一站。

    傍晚7:10分从茶卡盐湖启程，晚上10点我们进入德令哈市区。自大巴车行入城中，我便一直透过车窗看着这座心中的城。宽阔的街道，整齐的楼房，闪烁的霓虹，过往的车辆，德令哈，没有荒凉，没有悲伤，这是一座干净的充满现代气息的小城。

    10:30分到达德令哈德勒大酒店，放下背包，我便迫不及待地走近德令哈的夜。德令哈的夜空漆黑如墨，一轮圆月笼罩在薄薄的云层后，透出青灰色的光，零星几颗星星点缀在天空，却显得越加孤寂清冷。微凉的风吹过我的秀发，把我的思绪带到遥远的地方。徜徉在月光如水的街衢中，我看到的是一个静谧、温馨小城。

    来之前就曾想，能否在这里找到一点海子的印记呢？比如一本诗集，比如一张明信片。无奈，这是一座早睡的城，除了饭店和小超市，临街的商铺都已打烊。街上行人也很少，偶遇匆匆而过的行人，也多是同我们一样到此借宿的游客。走过两条街后，毫无收获，我便买了两桶泡面回酒店了。

    第二天一大早出门，打算看看城市的容貌，然而这里天黑的晚，亮得也晚。六点，街道上除了清洁工，便是早起赶路的私家车车主。六点半东方才吐出一抹鱼肚白，启明星还挂在天幕上迟迟不肯退去。6:45分，终于看到了一辆空空公交从眼前驶过，此时，这座城才开始苏醒。

    早上七点，天终于亮了，我在窗口拍下一张德令哈早晨的照片后，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了。

    德令哈位于柴达木盆地的东北边缘，奔流不息的巴音河穿城而过，使这里成为柴达木盆地一块富饶的绿洲。"德令哈"是蒙古语，意为"金色的原野"，古代是古丝绸之路的驿城，刚解放时这里才40多户人家，300多人，到处是荒芜的土地。海子来德令哈时，这里也仅是一个荒凉的戈壁小镇。两年后建市，成为是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柴达木盆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几十年来德令哈的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当年的戈壁荒滩，如今已经楼房林立，绿树成荫。

    多年前，诗人匆匆穿过德令哈夜空时，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便这样和一座戈壁小城结了缘。三十年过去了，德令哈记住了诗人，先后建成的“海子诗歌陈列馆”和“海子诗歌碑林”，并每年举办“海子诗歌节”，每年有许多人因海子而专程前往德令哈。同时，诗人也让德令哈成为中国文化里一座千年漂雨的城，成了中国诗坛永恒的记忆！

《日记》

                  ——海子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