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操《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是一首我喜欢的诗，一直以来就想为它写点文字。这首诗现在已经有了各种赏析版本、前人之述备矣。本文想着重说的是这短短56个字中所蕴含的使我受益终生的思想力量。
   前四句虽是起兴，但是腾蛇、神龟、乘雾、土灰、犹有竟时这些词带给我心灵的那种朦胧的形象美、文字美和精神美感，以及诗句指向生死规律的那种鲜明的逻辑力量都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初读此诗是在四十多年前的初中时代，腾蛇乘雾神龟高寿的形象立刻弥漫我的脑际，犹有竟时终为土灰也同时掷地有声的震动着我的灵魂。这弥漫、这震动带着这首诗独有的美感陪伴了我一生，无论是走过白山黑水还是黄土高坡都挥之不去且历久弥新。而诗人表达这些内容仅仅用了4句话16个字，这足以让人感受到来自大家的手笔和思想的力量。
      中间老骥伏枥四句是这首诗的中心，也是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名句名篇。人一生要经历许多艰难困苦、疾病灾难和困惑迷惘。我们的内心世界都是孤独、脆弱、敏感而自我的。面对这个纷繁复杂又变幻莫测的世界，我们内心的力量和智慧常常显得不够。对此，一千八百年前的曹操发出了令人振聋发聩而催人上进的强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激励人们要奋发有为、自强不息，要在为理想奋斗中努力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这对今天的我们仍有意义。今天的中国正在走向现代化。转型中的社会或许并不常常呼唤着辈出的英雄，英雄和史诗时代也正在为平民和散文时代取代。在这个时代，公众更多关心的是物质福利和自身权益，社会也更关注经济发展这一基本而平实的目标。然而，生活总是人的生活，奋斗也总是人的奋斗。我们总要在现实生活中努力找到人一生只能得到一次的生命的意义。人的一生如果只是在实惠中度过，那么生命的意义何在？何况公平、正义和社会理想本身就是推动社会生活变化的一种力量，这在今天也有其现实的意义和价值并需要人们为之努力。   
    后面四句看似平和，表面上只是把前四句承认生死规律的略显低沉和中四句自强不息的昂扬振奋加以综合，形成一种既承认规律又有所作为的全面，但我总是从这四句中感受到一种更为深刻的力量，尤其是在几次被疾病打倒的时候。作者说的真好：人的生命的长短，不仅仅取决于上天；靠着培养乐观情绪的好处，人是可以活到很高的年岁的（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我们这个民族历来生存多艰，现代化又是一个容易使人产生困惑和挫折感的历史进程。因此，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健康和保持心灵的宁静是一个我们要注意的问题。这方面，曹操的这首诗也是能给我们启示的。
   公元207年，曹操在征途中写下了这组诗《步出夏门行》，加上序共5篇，此篇是其末篇。本篇因饱含作者丰富的内心感受和催人向上的哲理成为千古佳作。在组诗的另一首《观沧海》中，作者以生动鲜明的语言和雄浑的气势描写了山岛的秋色和大海的壮阔，也成为那个时代景物描写的名作。而这两篇名作一共仅112言，在语言使用的直接和质朴上也是一个范例。
   斯人已逝，诗歌永存。今天我们读这样的诗句，是我们中华民族独有的一种精神享受；领会它的含义，也是接受先民对子孙殷切的心灵关照。走向现代化的中国面临许多要解决的问题，这其中包括我们要注意保持自己的优秀传统并从中汲取营养。
   谨以此文纪念曹操的这组诗诞生1800周年。


附：《观沧海》  曹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澹（dan四声）-安静    竦（song三声）-肃敬
《龟虽寿》中腾一作螣，古书中一种会飞的蛇。


  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