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下到二层的自助餐厅，盛完饭菜端着餐盘习惯性地来到我经常用餐的位置，总能发现在长条桌的里面挨着墙的地方坐着同一个人，天天如此。
起初我并没在意，因为大楼里有两家研究院所和一家市机关单位，中午用餐的人很多，但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和怪异的行为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大概不到50岁，穿着褪了色的蓝色中山装上衣，破旧的牛仔裤已颜色斑驳，一双看不出原色的皮鞋显得并不合脚。虽然衣服破旧，但干净整洁。浓密的头发多数已变得灰白，皮肤黝黑，双手关节粗大、红肿皲裂，看得出他一定从事着相当繁重的体力劳动。
每天中午，他先将自己的餐盘盛满各种菜品和米饭，多数时候菜类以肉食为主，也有各式蔬菜，餐盘被堆积得已经看不出分隔的界限。然后，又起身几次端回几碗面食，如发糕、花卷、馒头、小点心、油饼、面条、饺子等。我想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吃得多也很正常，但这也有点太多了吧，我就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只见他落座之后，并没有专注地吃饭，而是拿着筷子胡乱地吃了几口，眼睛不时地偷瞄着附近的人，看没有人注意，就怯怯地从脚下拿出一个蓝色的袋子，迅速地将其中的一碗倒入口袋，然后放下袋子假装吃饭，再观察一会儿，再倒入一碗，最后还将餐盘中的两个鸡腿用塑料袋装了，也放到了袋子里。
忙完了这些，他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像刚刚完成了某一创举一样，开始专注地吃饭，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吃着，如品尝美味佳肴一般，就连不小心掉到餐桌上的一根小小的豆角，也捡起来放到嘴里。餐盘中的食物很快吃光了，一丝一毫也没有浪费，他收拾好餐盘，并将自己的位置用纸巾擦拭干净，餐椅摆正，然后拎起脚下的蓝色袋子，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红着脸端着空盘快步走出了餐厅。
刚开始我对他的做法很反感，视为小气自私的行为。但是观察了几天以后，我发现他除了内疚地带走些食物以外，并没有一点不良的习惯，绝不浪费粮食。不像我们，偶尔吃不完的食物倒掉也丝毫不觉着可惜。我开始渐渐地对这个朴实的人有了好感，每天午饭，我都坐在离他较近的位置，佯装没有看到他的举动，并为他遮挡别人的视线。我有时在想，或许他给年迈的父母带点与家里不一样的吃食，或许是为了供养上大学的孩子而节衣宿食，或许他有一个瘫痪在床需要照顾的妻子，或许……
而我们，所谓“文明”的人，做着风光体面的工作，拿着每月准时发放的工资，有着光鲜华丽的外表，却整天披着虚伪的外衣，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语，内心鄙视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更瞧不起卑微的边缘阶层。如果他每天衣食无忧，不必为最基本生活而饱尝艰辛，相信他一定不会为这点点利益而失去尊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希望我们能够对那些生活窘迫的人多一些宽容和理解，少一些苛刻和鄙夷。
遗憾的是，从上周开始，这个位置空了下来，再没有见到这个人。我有些失落，但我依然坐在附近，等着他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