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大五朝台,中途挂单狮子窝。只记得狮子窝的传说,等敲这段文字了才想起查人家山西名山相国宝刹的大号,真是临时抱佛脚。俗称的狮子窝,大号叫大护国文殊寺,里面的塔叫万佛琉璃大宝塔。果真是文殊菩萨的道场,记得海拔三千米的北台顶,那座石屋就叫无垢文殊殿。无垢,一尘不染。佛经说,再高一层的佛理是不垢不净。
文殊菩萨是正宗的印度籍,为什么道场会出现在中国呢?证据就来自《华严经》文:“东北方有处,名清凉山。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万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说法。”查了资料,大概还有日本僧人圆仁大师的《入唐求法巡礼记》载,文殊菩萨常常在此山中示现。
从吉祥寺徒步到狮子窝,一共经过三个交通反光镜。原本觉得路途迢迢,真走起来倒还不算难过,只是转山一天,走下来到这里,算是最考验的地段吧。我们一行,转过最后一个拐弯,我就急匆匆的从参差的树梢顶,探寻万佛琉璃大宝塔的塔尖。
失望疑惑,期待惊诧。等我看到隐约的塔尖时候,我冲后面精疲力竭的同路人狂喊:到了……到了!就从围墙的豁口进去。
狮子窝以前的五观堂,现在只为师傅用斋的地方,徒步者都被让到没有信号的小广场。我到了师傅们用斋的地方,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其实吃斋很有意思。记得以前还要学点用斋的礼貌,一年前耻的斋饭是馒头、紫菜汤。现在依旧是红色条凳,男士、女士分开两面对坐。但没有了热乎的食物,靠墙的三五个大铝锅里,只有不多的冷馒头和见底的老咸菜。馒头白净,长条形的个头,油条的微缩版。我吃起来还顺口,细嚼也松软。一天留了很多汗,老咸菜居然也好吃的紧。捏给我馒头的义工跟我说,当天的狮子窝一共有六百多人挂单。每位挂单五十元,如此算来,区区几个简单的周末就会有十几万的收入了。寺院的崭新建筑的一砖一瓦,也许就有我的善款在闪光呢。
以前吹嘘狮子窝的食宿逐年改善。今年一看,除了门口的寺院的殿堂修建完毕,面貌焕然一新之外,我就剩下冒冷汗的份了。我对伙食要求不高,反正都是热量,多吃还要都长闲肉,自然要额外的多一份供养。
托着铅腿,挑开灰布帘,就着节能灯一看,当时我就惊诧了。同行的伙伴指挥我穿梭在狭窄的铺位中间:“往里走,到头就是。”这是一个普通的大房子,几百平米大小,里面全部摆满了铁管双层床。我躺下的时候,眼前的场面,让我想起《包身工》:“七尺阔、十二尺深的工房楼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六七个‘猪猡’”
我的铺位在二层,盘腿爬上去,一摸最下面的褥子,居然是编织袋,里面镶的是金黄稻草,刺出来数枝。再往上一层,铺着《活版》里面描述的“薄如唇钱”的褥子。本来的军绿色,在灯下看着如同黑灰色。被子很薄,有斑斑点点的几个圈,大圈带着小圈,盖上被子不敢猛吸气。
没有床单,枕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枕心。我在床上,脚胀起来,懒得刷牙,等到伙伴从枕头边去走充着电的手机,才嗅到牙膏和肥皂的薄荷香气。挣扎起来,拿好盥洗用具,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出去。
狮子窝的夜,凉爽如秋。我浑身开始不停的打哆嗦。进了楼里的男生宿舍的一层厕所,扭亮电筒,在微弱的灯下刷牙,水流很小,凉的扎进骨头里。依然要刷洗干净。用冷水把身体稍微冲洗一下。沿着土路走回去,半湿的钻进被窝,这个时候的被窝,很温暖了。
夜晚的大宿舍,附近几乎没有一个人起夜。凌晨四点多,我一睁眼,眼看前头的人,坐着。我悄声说:起床啦。声音微弱、缥缈,细如游丝,但“蜂房般的格子铺里的生物已经在蠕动了。”
充满浑浊气息的棚户床位,冰凉刺骨的冷水,堆满湿泥印痕的龌龊厕所,粗糙简单的食物,我都经历过了,并且这样的经历多我来说,也很稀少。感觉快达到《论语》里“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的境界了。很拔高的吐槽,不妨把这一切看作是种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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