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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台灯，呆坐桌前，黑夜像巨石向我压来，此刻我身体是自由的，但呼吸却急促而困难，想想明天是星期一，黑暗这颗石头愈加巨大，我愈加喘不上气。
前年，伟大的中央电视台曾做了一个伟大的调查节目，逢人便问“你幸福吗？”，神一样的提问需要神一样的答复才能门当户对、相得益彰，“我姓曾。”那位清徐县农民工大叔从此红遍大江南北，这是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估计这位大叔深谙央视权谋，深知否定的答案必被剪掉，央视正眼巴巴等着肯定的答复呢，卧榻之下岂能容他人酣睡，话筒之下岂能容他人不按彩排演出？！而肯定的答案实在过不了身体这一关，试想，一年一次的生理满足如果还能感到幸福的话，这需要多少的知足常乐才能熨平身体的骚动。
黑暗中的思绪像幽灵般游走。我们常常自喜于摆脱了农民工身份，穿上体面的衣裳领着微薄的薪水，奔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殊不知，我们只是从一个牢笼挣脱出来，戴上另一幅枷锁而已。
有个同事住燕郊，说上下班要四个小时。坐过帝都公交、地铁的人都知道，高峰期挤公交或地铁，那真是人山人海擦肩接踵，古时候的踏歌而行演变成今日的脸贴玻璃而行。我想知道，每天贴着玻璃四个小时还感觉幸福的人，心中是不是得住着一个太阳。也许，你也走过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且手气和人品俱佳，实现了人生质（物质）的飞跃，从而戴着墨镜开着价格不菲的四轮，意想着吹着口哨在宽敞平整的三环上呼啸而过，那只能在夜里两三点可以实现，现实中你望着前面绵延几公里望不到头的红屁股车灯从希望到绝望，从绝望到愤怒，各种国骂、京骂一路随行，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单位楼下，转了几圈愣是找不到车子的安身之处，不得已你只能停在几公里外的地方，然后一路狂飙。气喘吁吁地狂奔到单位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大厅，黑压压一片人在等着电梯，你焦急地不断看表，顾不上汗如雨下，因为心里的汗更甚。当你冲进办公室将周末加班两天赶出来的文案交给领导的时候，领导只是略微抬一下下垂的眼皮，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说出了一个字：改！你回到工位，绝望地看着窗外，天空如你心里一样阴暗灰蒙，你很想骂娘，你很想不为三斗米折腰，然而房贷、车贷和奶粉费的单子如同雪花般飘来，而且，窗外满天飞舞的PM2.5，还需要你再准备上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也许哪一天突如其来的癌症就像不速之客。
你后靠椅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被巨石挤压着，虽然此刻太阳和灯光格外明亮耀眼。梭罗说，使我们失去视觉的那种光明，对于我们是黑暗的。
这不是帝都特有的景色，在城镇化浪潮中，没有哪个地方能独善其身，就像限购病毒一样蔓延。小时候，父母和老师都谆谆教导我们说，知识改变命运。为此，我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读着不求甚解的书，做着没完没了的练习，背着从未施展的外语，然后，我们像小鸟一样，从旷野飞进了城市这只大笼子，美其名曰：安家立业。其实，从出生起，我们便没有了自己，一切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被世俗的价值观裹挟着，被内心不断膨胀的欲望裹挟着，像泥石流中的一粒石子，命运的小舟从不曾由自己掌舵。
字典上说，奴，是指被人役使、没有自由。我们的身体从战国起已自由，至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然而我们的心灵，却似乎从未走出历史的藩篱，而且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和物质丰富，却有越演越烈之势。
难道，这是我们的宿命？我们生而为奴？！我无语问苍天，惟有泪两行。
裴多菲曾引吭高歌，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自由为何物？康德说，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而是你不想干什么有权利不干什么。
已过世的外公曾多次说，当农民最自由。以前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然现在每每想来，却越来越像六字真言，难道真能“使众生从痛苦中解脱，往生清净极乐净土”。
我不知道。夜了，洗洗睡吧，明早周一。
2014年7月20日晚老骥于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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