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 亲
我不知道每个人是否每天都在思念母亲，我没做到，确实有些羞愧。
母亲，在我心中似乎成了抵挡哀伤的堡垒：高兴时踪影全无，心绪不佳时会心血来潮地想念一番。不幸地是，生命中总是高兴的时候多，悲伤的时候少。如此，对母亲的思念也就变成了荒芜的沙漠中的细雨，偶尔散落几滴，却还带着几丝施舍似的自我崇高的感觉。
人到中年，细细回想才发觉，自已与母亲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太少。幼年时无忆，年少时无知，青年了离家上学，成年了工作在外。除了青少年时一些懞懂的模糊的生活记忆，成年后每年一次的回家的短暂的匆匆的相聚并没能留下什么印象，更何况，春节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扛着回家看望父母的旗帜实则一到家门每天都在与那些酒肉同学吆五喝六的，急匆匆地回，慌张张地返，春节中能有一天与母亲相处已是万幸了。
母亲对我的思想和人生观的影响并不大。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这些立身之本更多源自父亲的言传身教。我印象中的母亲，更多的似乎是唠叨，为人之道的唠叨，生活琐事的唠叨……。每次一见面，她就会不厌其烦地教道我“打鼓还要两手人”“多学着与人说话，在外面遇着熟人主动打招呼”之类的。差不多每次都是从我左耳进，右耳出，更别提牢记在心听之在用了。每年春节回家更甚，好久不见，她的思儿之情愈发强烈，儿子虽然是到家了，可很少有机会陪着她说说话，好在总会有某一个晚上我会守在火堆旁边，和她一起看着那红彤彤的柴火，听着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时的她，在细说了家里的村里的一年来的新鲜事后老调又会重弹，此时的我不知是在听她的教诲，还是在享受着火的温暖，静静地用手拿着棍子拔拉着那些烧了半截的木柴，不言不语。
母亲从没打过我，生气的次数似乎也极少。小时候，那时的农村非常贫困，每天能吃上一餐大米干饭已算不错了，某天饥饿的我在上学的路上经过村里一户人家的门口见着他们吃着红薯稀饭，眼直瞪瞪地看着、站着不动，自然，那户人家给了我一个红薯，此事一直引为一生的奇耻大辱。这事，自然是传到我母亲的耳朵了，她倒没说什么，只是叹气。就在前几年的某个春节，聊天时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还满含泪水地说“你妈你爸没用啊，小时候让你们受苦了，没吃没喝”。几十年了啊，母亲一直耿耿于怀。
让母亲生气的一件事，倒不是这次红薯的事，她只会自责自已的无能，自责自已不能给孩子们充足的食物，让孩子失去了做人的尊严。那时的乡村，家里能有一个热水瓶是件奢侈的稀罕物，我不知道我家里的热水瓶是哪来的，大约是我父亲做老师的缘故吧。不幸的是，有次我在家里不小心一脚踢到了水瓶上，碎，自是难免的。大祸临头我还是知道的，拔脚出门就跑，母亲见到了碎碴满地的玻璃片儿，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扫帚就追打，只是，扫帚尾巴扫到了我的身上并不疼痛，她倒是累的气喘，吓的我只好躲在小伙伴处一晚未归，好在，第二天烟消云散了。
母亲因我生气的少，我倒因母亲生气的事多。每每不高兴时，一遇她唠叨，我就心烦意乱，对着她乱发脾气，她倒每次都笑呵呵地责怪一句“你就跟你老子一样，死倔。”高二时，因为学校离家很远，每周走着回家一次，平时就住校，冬天来了，母亲为我做了一件棉袄，喜滋滋地帮我穿在身上。我一见那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棉袄，哪里肯穿，更何况还喜欢着一个吃商品粮的校花呢，年轻的虚荣心自是让我坚决拒绝。母亲自然是一如既往地不停教导，我一听就烦不胜烦了，一把把那件棉袄撕了个稀烂。母亲无语。
物极必反，这件事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大约是不停地思过吧，促使成年的我在穿着上再也没有任何的虚荣之心，舒服则好。
母亲的一生，我了解的并不多，她也几乎没给我们讲起，父亲也没告诉过我们，是否因为我年幼只告诉了哥哥姐姐们，我确是不知的，也没问过。我所知道的比较详细的一次，是在父亲去世的那个晚上，我执意要睡在父亲生前睡的那张床上，母亲大约是有些担心我是否会精神失常，所以她就陪着我睡了一晚上。其实，她是多虑了，我一不迷信，二来我坚信既便有神魂，父亲一定会保祐我的，我只是想留在父亲的床上，多陪陪他。就在那个晚上，母亲讲了许多她的过往，很多辛酸，很多无奈。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生活在家里，不为别的，只因兄弟嫂嫂都不愿养，与他们一起生活总是不自在，嫂嫂们时不时的总会来个指槡骂槐的，这大约是中国家庭的普遍的事迹吧。我曾把母亲接来北京住了一个月，让妹妹专程来京照顾着她，可她怎么也不习惯，高高的楼让她无法随心所欲地上楼下楼，闲急无事时费力下了楼，在社区逛着却又没一个能说下话的，无奈最后执意地走了。
家里的房子老旧了，我三番四次地催着家人在镇上给母亲买一套，我出钱。可他们那种老人老了就凑合过的思维，使得他们迟迟不动。逼急了，我要骂人了，他们才在镇上买了一个院子，有些小，真是莫可奈何。莫名的是，这房子过不了几年，倒是蹭蹭的往上涨，一下翻了几倍，我听了哈哈大笑——中国的怪事，真他NND多，这白捡的金钱，倒让我没一点感觉，哪怕是丝丝的所谓的成功感也全然没有。
母亲一生都很节俭，小时贫困时，她总是吃我们吃剩的。等到家里条件好了，她依然没有改变。我每次过年回家，送给她钱，她却只收两三百元，再多无论如何也不收，一年一千元也用不完。为了让她大胆地花钱，逼得我有次凑到她耳边对她说“你可劲地花，花多少我都有，你儿子现在发大财了，可以买下半个镇子”。她脸上自然笑咪咪地，可最后还是只要了三百元钱。
母亲老了，我知道她不会长久地待在这个世界了，我知道当她离开时眼中最期待的是看到久不在她身边的我，我知道她一生没有其它追求只是祈望着子女幸福平安。
我会如你所愿的，母亲！
风狼
2012.11.17晚于北京
| 
窥视卡
雷达卡
发表于 2012-11-17 21:19:58
收藏
转播
分享
邀请
赞
踩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照妖镜
发表于 2012-11-18 12:44:50